天亮了，宋倾时率先醒来，裴应霄还在睡。

光线透过窗纸照进屋内，裴应霄侧着身，头轻轻抵着宋倾时的肩膀安稳地睡着，唇边还挂着笑。

宋倾时挣开被牵了一晚上的手，放轻了动作翻身下床，穿好衣服后，看了眼桌上那支山茶花瓷簪，将脸两侧的头发别在耳后，往厨房走去。

厨房里放了一个盆，里面装了半盆水，还有两条鱼，一条草鱼，一条鲈鱼，都活蹦乱跳的。宋倾时想到昨天张舜提的那个桶，知道这鱼是他们送的。

既然如此，就简单做个鱼片粥吧。

生火，烧水，淘米下锅，等粥在锅里煮的时候，宋倾时着手开始处理鱼。

鲈鱼刺比较少，只有一根主刺和一些细小的锯齿，且肉质比较细嫩，适合煮粥。至于那条草鱼，中午煮个水煮鱼好了。

宋倾时伸手把鲈鱼抓出来，用刀背往它头上一敲，鱼摆了一下就没动静了。

去鳃，刮鳞，破肚，掏内脏，宋倾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。舀起一瓢清水，将鱼和刀都冲洗干净，可以片了。

从鱼头切入，鱼尾切开，再从鱼背片一刀，顺着鱼骨把一整块鱼肉取出，接着斜刀将鱼肉切成薄片，腌制的时候，只需要放一点姜丝和盐就行。

剩下的鱼头、鱼尾和鱼骨，宋倾时本想用油煎一下扔进锅里一起煮，但只有一口锅，太不方便操作了，索性扔掉算了。

过了一阵，粥已经煮得粘稠了，宋倾时不再往灶里添柴，将鱼片抖散下入锅中，利用粥的温度将肉烫熟，最后撒一把葱花放少许盐就可以出锅了。

宋倾时正打算拿碗把粥盛出来放凉一下，裴应霄从厨房外走进来，笑着喊了她一声“宋倾时”。

“这里没有鸡，我都睡过时辰了……”

“这鱼是他们送的，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……”

裴应霄一边拿碗盛粥，一边不停地跟宋倾时说话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，见她一切如常，那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。

没办法，做贼心虚。

他昨晚一时冲动，就想着牵着宋倾时的手睡，等快要醒的时候再偷偷放开，没想到睡得太死，醒得比宋倾时还晚。

周翼说过，追求宋倾时这样性子比较冷的姑娘要徐徐图之，操之过急肯定适得其反。因此裴应霄提心吊胆的，就怕宋倾时发现了会反感他。

幸好，宋倾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，应该是他昨晚睡着后不小心把手放开了。

裴应霄暗中松了一口气，把碗和勺子拿到桌上，跟宋倾时一起吃早饭。

粥煮得软烂，米香浓郁，鱼片嫩滑，肉质细腻，鲜美可口，二者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，吞到肚中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。

“真好吃啊！宋倾时你手艺比福生酒楼的人都好！”裴应霄真心实意夸奖道。

“是吗？”宋倾时随口应道。

“是的”，裴应霄笑着肯定，随后意有所指道：“谁要是娶了你，一定是他三生有幸！”

“就因为我会做饭？”

“不是，你哪里都好。”裴应霄说得很认真。

宋倾时咀嚼的动作一顿，眸光闪了下，没说什么。

吃过了饭，裴应霄自觉地去收拾厨房，收拾完了又去宋倾时房里说要帮她挽发。

这次裴应霄动作熟练了很多，用时短了一半，发髻也比昨天的更精致些。

“等有时间，我再去找那个老板娘多学几个发髻。”裴应霄颇为满意地看着这次的流云髻，笑着说道。

接下来几天，二人跟在荷花村一样，宋倾时看闲书，裴应霄在一旁写写画画，到了晚上，裴应霄再随便找个借口去跟她一起睡，只是不敢再偷偷牵宋倾时的手了。

到了初五赶集这天，裴应霄出去摆摊，字画没卖完，总共挣了两百多文，

“今天运气不太好，字画只卖掉了一幅。”收摊回家后，裴应霄有些沮丧地说。

到了镇上，花销比以前大了很多，若只有这点钱，早晚坐吃山空。

宋倾时闻言，走到裴应霄身边，拿起他的那些字画看了看。

字写得很好，画得也很有意境，不是产品质量问题，那就只能是目标客户的问题了。

“我觉得，你或许可以换一下思路，把门槛降低一些，让受众更多一点。”宋倾时放下画轴后开口道。

“什么？”裴应霄有些听不明白。

“简而言之，画一些通俗易懂的，普罗大众都能接受的东西。”

裴应霄还是似懂非懂，他画得好像也不高深，就是一些山水画，图个好看啊？

宋倾时仔细解释道：“普通老百姓有几个人能有那份闲情逸致去欣赏山水字画？多数人甚至连识字都不认识，在他们眼中，一幅价值千金的字画还不如一个白米面大馒头实在。你画的这些脱离了他们的日常需求范围，因此你的顾客群体只能是一少部分人。”

裴应霄这下听懂了，但他不知道怎么改变，只得继续问宋倾时道：“那我画什么好呢？”

“有需求才会有市场，你要先搞清楚老百姓真正的想法是什么。”

“千人千面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吧？”

“但总有些东西是共通的，人类生存的本质都是为了追求美好，这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本能，那你觉得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，什么样的人生算得上圆满？”

宋倾时循循善诱，她在引导着裴应霄思考。现代的市场经济理念对于一个古代人而言，冲击是巨大，裴应霄已经算很聪明了，她只简单讲了几句，就已经有所领悟。

什么样的人生称得上圆满？

裴应霄想了想答道：“衣食无忧，儿女绕膝，身体康健，如意顺遂。”

宋倾时点点头，表示认同：“因此你就可以从这些愿景上入手。举个例子，衣食无忧说明有钱，那你可以画财神爷，哪怕不识字的也一眼看得懂，觉得吉利喜庆，是个好兆头。但又不要流于世俗，最好再加些新的东西进去，比如别人画的财神手上捧着金元宝，那你可以画他拿着聚宝盆。以你的画技，必定能把那些粗劣的画比下去，何愁卖不出去呢？”

裴应霄仿佛醍醐灌顶，激动得一把握住宋倾时的手：“宋倾时，你真是太聪明了！你懂的好多！”

宋倾时勾了勾唇，回了句“过奖”。

裴应霄径直回了屋，按照宋倾时的建议，重新画了七八张画。

等宋倾时做好晚饭去叫他时，发现其中送子观音、月老、老寿星、财神爷等都有，这次没有山水诗意了，请了一堆神仙，都是人世间芸芸众生最朴素的憧憬。